空中孤岛(灰谷)

关远峰：“……”美，但不止风景。
他凑近过去，用唇碰了碰那双形状优美的薄唇，两人自然而然地在这高空之上接了个缱绻的吻。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白日寂灭，夜幕悄然降临，日落月升。幽暗的星辰开始在天际闪烁，归墟城里也亮起了万家灯火。
两人肩并肩坐着，像在空中直面星星，又像是沉在夜色的深海里，月亮缓慢向中天上升，星河横贯天际。他们像是浩瀚宇宙中渺小的存在。
然而扰人的手机铃声响起，将他们拉回人间。
关远峰一手还揽着周耘，另一只手接起了手机，听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你先看着安置着吧，晚点我们回去再说。”
他挂了电话，看周耘用目光询问他，解释道：“苏嘉宁，还记得吗？他被人剖了晶核，刚刚逃到了归墟。”

被苏嘉宁打断了美好约会,周耘很是不快，回去路上就有些意兴阑珊。
关远峰显然也有些不太高兴，回去的时候找江容谦来问话神态就有些过于严肃了。
江容谦小心翼翼：“是一个叫山魈的异能战队护送过来的,说是在北方怒龙城里头解救的，因为苏嘉宁以前义诊过,认得他。苏嘉宁恳求他们护送他来归墟，正好我们又刚开了旅游的航空专线,他们就送了过来。”
关远峰问：“他怎么被关在怒龙基地的？那是个私人基地吧？”
江容谦道：“异能研究所之前组织了个光系治愈者公会，苏嘉宁任了会长，经常四处去各基地义诊。前些天叶家的事发的时候,他正好带着光系治愈者公会的几个会员在北边义诊。”
“异能研究所的负责人和一些参与了非法研究的研究员都被逮捕了。他们得了消息，一时不敢返回,惧怕被牵连。那个怒龙基地就邀请他们先过去居住，提了很多非常优越的待遇,他们就想着先在那边待着,看看中州的情况再说。”
关远峰冷笑一声：“他糊涂了吗？亏他还在特战队待了几年，他没参与非法研究的话,军方不会冤枉他,如果有一些牵连，只要说清楚了，罪不至死,看在他光系异能份上，军方和联盟方都会尽量优待他。就算不敢回中州,也完全可以先停留在官方基地，至少镇北基地那边是安全的。他没了异能研究所为背景,这么一个光系异能者带着几个光系异能者在外边，和小羊羔有什么区别。”
江容谦叹息,显然也觉得苏嘉宁当时的决定非常不智：“是的，他大概去哪里都受到追捧礼遇，习惯了，昏了头了。异能研究所那边资源倾斜给他，他上个月刚刚晋入四阶，更是觉得自己受到礼遇是应该的。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能把人看得太好。”
关远峰道：“那是怒龙基地的人下手了？知会镇北基地彭将军那边行动没。”
江容谦道：“是城主下的手，据说是想要给自己妻子移植光系晶核。但现在怒龙基地也已崩，被丧尸潮破城了。城主逃走。我们联系了镇北基地，说还在通缉怒龙基地的城主，不知下落。那个山魈异能战队的据说当时是躲避丧尸去了城主府，结果在黑牢里看到了他们几个光系异能者，因为义诊被他们治疗过，认得他们，就救了他们出来。”
关远峰皱了眉头：“怒龙城主夺人晶核，居然没杀人灭口？”留活口很可疑。
董可心在一旁道：“不是没杀人灭口，是已经联系了地下医院，把他们的器官都卖了。异能者的器官很值钱的。因为下大雪，丧尸围城，一时还没来得及上门收货而已。”
关远峰：“……”
董可心道：“小苏吓得厉害，见了我们一直哭，还说想要见您。”
关远峰道：“我又不是医生，见他有什么用，给他安排军医治疗便是了，没什么问题就派人送他回中州。”
江容谦欲言又止，董可心扯了他一下：“军医看过了，说是除了晶核没了，身体目前暂时还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接下去经脉枯竭，身体需要慢慢回到没有异能的时候，会衰弱下去。只能多服用异能食物，多运动，慢慢调养。”
关远峰微一点头，抬腕看了下表：“还有什么事吗？”
江容谦道：“朱执政官那边说最近可能要下雨，恐怕要做好防汛准备。希望驻军这边配合一下做好防汛工作。原本想着要做个应急抢险演练，今晚要不要来个紧急训练看看应变如何。”
关远峰道：“先不了，明天再安排吧。”话音才落，他手机震动了下，他拿了起来看了眼，周耘给他留言：“医院有紧急疑难病人，我过去医院看看，晚上不回了，你自己安排，冰箱有鸡汤。彗星继续留军营训练吧。”
关远峰面无表情放了手机：“今晚安排应急演练吧，看看他们平时的训练如何。”
江容谦应了和董可心走了出来，才小声道：“我看小苏的意思恐怕不想回中州了，他中州也没有亲友了，现在那边异能研究所人人喊打，他又没异能，看起来是想留在归墟这边。”
董可心道：“留不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是成年人，爱去哪里我们管不着，队长也不是他妈。”
江容谦欲言又止：“主要是他现在被挖了晶核，身体需要调养，大概接下来也不好过。”
董可心冷笑了声：“咱们做了普通人这么多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他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按归墟城投靠过来的居民现成的管理制度来办，给他安置房，给他推荐工作。”
“就他这种身体素质，肯定接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咱们军中肯定不留。他还有异能研究所的前科，谁知道他背景怎么样，背后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市政厅这些关键地方肯定也不能安排。那就正常普通人能做什么职业，就做什么职业了。好歹也是正经医科毕业研究生，在咱们归墟活下去不难吧。你同情他，就给他个人赞助点晶核呗，只要嫂子不反对。”
她看着江容谦嘲笑：“你每个月工资都在嫂子手里吧？你也才做了晶核移植手术，接下来对晶核的需求也很大，用一颗少一颗，家庭负担大，虽说咱们有队长和城主关照着，衣食无忧，但天天都训练，哪有时间和沈澜他们一样有空就出去接任务打野兽有源源不绝的晶核啊。”
她说完十分羡慕：“就连道长和大师，一个道场寺庙在那里，天天都日进斗金的。咱们可真是穷酸，没想到异能者晶核需求这么大……”
江容谦已被董可心带得忘了自己想要说啥：“是的，你那边异能修习有进步吗？关队说不要太依赖晶核，要自己多使用异能。但是我感觉真的很饿，不用晶核，吃饭压根感觉不到饱。”
董可心道：“我问过周医生，说是这样的，食量会大增，只有吃专门的异能者的食物才行。你说，当初队长身体不便，周医生一个人在末世照顾队长，还有彗星那个大食量，忒不容易了。”
江容谦感慨：“是啊，见到小苏就想起当时我们过来接队长的时候，队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但最后队长还是离开了周医生和我们去了中州。现在想起来，太对不起周医生了。那时候真的看不出关队和周医生是一对儿。关队走的时候，周医生不知道心里怎么难受呢。”
董可心忽然笑了声，江容谦不明所以看着她：“怎么了？”
难受的指不定是谁呢。董可心笑着摇了摇头：“笑你这个滥好人，小苏那边我去说吧，我让朱篆那边给他安排个安置房，配备些生活家具用品。特战队这边我再说一下，谁愿意的就资助点儿，我个人也出五个晶核给他，算是全了从前的战友情谊了。”
周耘到了归墟医疗急救中心医院这边急诊室，病人是一群农场的工作人员，因为嫌热和不方便没穿防护服，不小心被变异火蚁群给攻击了。浑身都肿了起来，请了一般的木系异能者来祛毒没有用，什么手段都上了。眼看病情危重，病人垂危，祁书红电话向周耘求援。
周耘过来紧急替这些患者祛毒做了救治，忙完就到了深夜，便在医院里整理了些数据，睡在医院的办公室套间了。
第二天起了身，又看了看患者的情况，看基本都转危为安了，又安排了些别的工作，就回云顶山苑。
天气好，他便骑了自行车出来，打算去菜场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新鲜的食材。
归墟城如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游客。菜场附近临着旅游景点莲花山，菜场街道上行人不少，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和海鲜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混合香味，早餐粥铺、粉店、烤面包和蒸包子的香味交织在一起。铺面上不少还挂着“变异蔬菜”，“变异水果”的招牌招徕客人。
行人大部分是拖着购物篮车老年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气息。
周耘喜欢这种气息，如鱼得水地进去挑了早市才能买到的新鲜猪脑、猪肝和牛尾巴，又挑了新鲜的水库鱼，提了放在车篮里，抄小路穿过了一条小巷子。那边两侧的墙头长了许多垂珠茉莉，开了一大片雪白的花累累垂下，十分好看，他便分外喜欢走这条小路。
自行车摇摇摆摆穿过开满花的小巷，他又闻到了花的清芬香气，正是心情愉快之时，却见巷子口处，从旁边街道忽然转过来一群结伴而行的人，听口音是北方口音，应该是游客，其中一个男子忽然倒下，哀嚎着，他的同伴们着急地围上了他。
其中一个女子伸手召唤出数条藤蔓将那男子捆住，不让他再挣扎。
周耘骑着自行车掠过，好奇坐在自行车上一脚点地，看着地上的男子。那男子身形高大，满脸狰狞扭曲，太阳穴青筋贲起，整个脸和身体一会儿变成金属化，一会儿又变回去，痛苦哀嚎着。
那群人中有个少年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冷斥道：“看什么看！快滚！”
女子推了下他：“不要惹事。”转头笑着对周耘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没礼貌，是我们同伴犯病了，我们自己会处理的。”
周耘看着那哀嚎翻滚的男子道：“他这是异能过载了，他这金系晶核，不是他本人的？”
那一群异能者全都转头看向他，脸色都变了，目光带上了冷酷和阴森，之前的少年按上了腰间的长刀：“我劝你少管闲事！”
地上那男子却挣扎着坐起来：“是我的晶核！是我自己的晶核！”他歇斯底里对着周耘怒吼：“是我的！”
周耘微微一笑：“你现在驾驭不了这晶核，继续过载下去，要自爆了。”

第165章 普通医院
他话音才落,对面的人已经全部围了过来，他们都是典型的北方人，个个身高都有一米八以上,而且也显然都是异能者，一伙一共有七个人,围过来压迫感慑人，若是一般人早已变色畏惧离开了。
但周耘却眉目不动,只垂睫看着地上的病患，那个金系异能患者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似乎已失去了意识，偶尔抽搐一下,身上脖子手部裸露的地方都变成了金属色泽，连他滚过的街道地面上的青砖石板表面都泛出了金属色。
太典型的异能过载的症状了,异能失控，异能大量溢出。
他原本是基于医生的职业敏感,看到有病人便上前看是否需要救助,但很快发现对方居然是异能者，且出现的是异能过载这种现阶段低阶异能者很少出现的病症现象。
从莲花山上吹过来的山风将他身上麻质白衬衫微微吹动,他睫毛低垂看着地上的患者,唇角带了一丝气定神闲的微笑。
对方这下也看出来周耘不是一般人了，哪怕对方只是骑着一辆半旧的普通山地单车，穿着普普通通,车篮里头还装着菜场刚刚买的活蹦乱跳的鱼。
但细看他肌肤如冷玉，眉眼头发漆黑如鸦羽,冷静若定的气质非同常人，对方必定也是异能者。
他们人人都是三阶以上的高阶异能者,刻意放出威慑感，一般一些的异能者哪怕不退避,也会有些本能的被压制的不安和畏惧。
对方没有反应，并不是迟钝，而是异能等阶不低于他们。
那个之前施展木系异能的女子看着他含笑道：“这位小哥身上有着医院特有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对异能者的病症很专业，是医生？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异能过载是什么病？”
周耘颇为耐心解释道：“异能过载，说的是晶核的能量过于充沛，超过了异能者的身体或者精神所能承受的上限。”
“症状早期是无法精确控制自己的能力，出现意外的异能技能效果或能量释放。所以这是你们给他穿上暗影麻全套衣服的原因。”
这个金系异能患者身上穿着的衣服表面是普通的棉布，内里却缝着暗影麻。
要知道归墟现在热得很，谁会这么穿衣服，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患者着装的异常之处。
那群人面上表情都变了。
周耘道：“身体疲惫、精神混乱、异能失控、生理机能紊乱、感知与认知出现错误和障碍，这些应该都是他早期出现的状况，他大概都忍了下来，但你们应该能感觉到他的不对，比如出现幻觉。”
“但接下来便是能量暴走，外动不止。从脉象看来，脉象洪大，来盛去衰，状如洪水，阳热亢盛，筋脉气血都无法承载过于充沛的异能，阳盛阴竭，凶象毕露，危机四伏，就像小水管无法顶住压力。”
他手掌微微一张开：“异能充盈，脉压变大，普通异能者筋脉脆弱，就会筋脉肌肤绽裂，异能外泄直至枯竭，身体内部的能量储备被耗尽，患者油尽灯枯。”
“但这位金系异能者，筋脉强健，又反复打熬身子，用异能异化身体为金属，强行承受和驾驭这过于强劲的异能。水管过于强劲，那么异能回灌，冲击脆弱的心脏，反噬异能晶核，晶核爆裂，异能彻底失控宣泄。患者本人也痛苦非常。”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通医学名词很多看着很专业的解释给镇住了。
那少年上前一步紧张道：“能治吗？”
周耘微微一笑：“晶核能量无法和身体匹配，想要好，除去那颗不属于自己的晶核就行了。”
植物、动物的晶核移植，多是选择品质好、能量纯净单一的低等级晶核嫁接，才更容易嫁接成功。唯有人类的晶核，因为力量来源庞杂，与吸取晶核能量，饮食获取，以及身体、精神的修习水平多方面相关。但总有人觉得人类的晶核才更容易适配，也总有不顾伦理道德的人去试验，无论是前世今世都一样，而这一类人就更容易患上异能过载。
除此之外，异能过载还会发生在忽然吸收了太高等级的晶核上，但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只需要静心修习一段时间，慢慢引导消化掉那太磅礴的力量，一般情况会得到好转。而眼前这位，显然是长时间饱受折磨了。
少年怒睁双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女子按住少年肩头，含笑道：“这位先生看来是内行人，不瞒您说，这位病人是我们的队长，一年前被人设计剖掉了晶核移植到了一个人体内。前些日子，我们才找了机会复仇，将晶核重新取了回来。我们队长脾气倔，立刻就逼着他们的医生将自己这晶核重新移植了回去。我们开始都以为会好了，没想到队长的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异能失控失调的问题，我们这次来归墟，其实也是听说归墟这边在异能研究方面技术领先，特意过来求医的。”
女子恳切道：“我们一直生活在北边，那边和归墟城这里的太平大不同，鱼龙混杂，资源少，环境恶劣，都是尔虞我诈，随时背后捅一刀的，所以习惯性防备人了。我们这位小弟也是着急队长的病情，这才着急了些。但我们绝没有夺人晶核之事。”
先被剖出移植后又移植回来？这样的病例还是第一次听说，周耘微微诧异：“可有晶核移植手术的相关资料？”
那女子道：“有的。”
周耘看了眼地上昏迷的患者，想了下道：“把病人背上吧，我们去医院。”
他抬腿跨上了自行车，很是随意地朝山上招了招手。女子抬头看了眼山上，看到山道上的亭子里，那边似乎有几个道士正往下看着，为首的老道长似乎还甩着拂尘朝这边方向打了个稽首，似乎是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的医生。
他带着这群人往回穿过巷子，转过菜场的街道口到了公路上，便看到一辆越野车正好开过来，停在了他们前面，沈澜降下车窗，含笑：“周医生去哪里？我捎你们一程？”
周耘将车篮里头的菜提了起来递给他：“没事，我这边又有急病人，迟点回去，麻烦你帮忙把这些菜帮我送回去吧。”